劉基《郁離子》寓言故事

原文：

即且與蝁遇于疃，蝁褰首而逝，即且追之，蹁旋焉繞之，蝁迷其所如，則呀以待。即且攝其首，身弧屈而矢發(fā)，入其骯，食其心，嚙其晵，出其尻，蝁死不知也。他日行于煁，見蛞蝓欲取之。蚿謂之曰：“是小而毒，不可觸也?！奔辞遗唬骸吧跻?，爾之欺予也！夫天下之至毒莫如蛇，而蛇之毒者又莫如蝁。蝁噬木則木翳，嚙ren6*獸則ren6*獸斃，其烈猶火也。而吾入其骯，食其心，葅鲊其腹腸，醉其血，而飽其膋，三日而醒，融融然，夫何有于一寸之蜿蠕乎？”跂其足而凌之，蛞蝓舒舒焉，曲直其角，喣其沫以俟之。即且黏而顛，欲走則足與須盡解解，?（月忍）?（月忍）而臥，為蟻所食。

譯文/翻譯：

蜈蚣和蝁在田舍旁的空地上相遇，蝁撩起頭就逃走了，蜈蚣就追它，在那里旋轉繞圈，蝁迷失了逃跑方向，就張著口等待敵手。蜈蚣上前抓住它的頭，身子彎屈一下就像箭似的射出去，鉆進了蝁的喉嚨，吃它的心，又啃它的腓腸肉，然后從它的屁股鉆出來，蝁還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。后來蜈蚣爬行在爐灶上，看見“鼻涕蟲”又想獲取它，多足蟲勸它說：“這蟲子雖小，但毒性可大了，切不可去觸動它?！彬隍寂溃骸澳泸_我太過分了！那天下最惡毒的沒有像蛇那樣毒的了，而蛇毒又是如蝁毒。蝁咬了樹，樹就死了，咬了人和獸，人和獸就死，它毒性之烈就像火一樣啊。然而我卻能鉆進它的喉嚨，吃它的心，像切碎爛針那樣咬碎它的肚腸，飽飲它的血，并飽食它的腸脂，三天不吃東西仍精神振奮，對這一寸來長的小蠕蟲有什么可畏懼的呢？”蜈蚣說著伸出它的足就欺凌“鼻涕蟲”，“鼻涕蟲”舒展了身子，一曲一伸它的觸角，吹出粘液而等待蜈蚣。結果蜈蚣一下子被粘液粘住腳跌倒了，想逃走，但腳和頭須全分開了。無能為力地躺在那里，最后被螞蟻吃掉了。
小議：
驕兵必敗。目空一切，狂妄喪身。蜈蚣因一次取勝便頭腦發(fā)昏，自以為打遍天下無敵手，結果死于鼻涕蟲之手，最終為小小螞蟻所食。即且亡身，難道不應引人深思嗎？

注釋：

① 即且：即蝍蛆，蜈蚣的別名?！妒酚?龜策列傳》：“猬辱于鵲，騰蛇之神而殆于即且?！?nbsp;張守節(jié)正義：“即，津日反。且，則余反。即吳公也。狀如蚰蜒而大，黑色?！泵?陸容《菽園雜記》卷六：“莊子言：‘即且甘帶’。即且，蜈蚣；帶，蛇也?！鼻?曹寅《再題樸仙畫五毒圖》詩：“跂跂胍胍善緣壁，即且甘帶鼄羅織?！?br/>② 蝁：最有毒的蛇名?！稜栄?釋魚》：“镻，蝁?！毙蠒m疏：“蛇也，蝮虺之屬，大眼、有毒，一名镻，又名蝁，淮南人呼蝁子者是也?！?br/>③ 疃：田舍旁的空地。    ④ 褰：撩起，昂起。    ⑤ 蹁：蹁旋，旋轉貌。
⑥ 骯：同“吭”，喉嚨。    ⑦ 嚙其??：嚙，咬；??，腓腸肌。
⑧ 尻：脊骨末端，臀部。指屁股。    ⑨ 煁〔chén〕：可移動的爐灶。
⑩ 蛞蝓：即“蜒蚰”，俗名“鼻涕蟲”，身體本能分泌粘液，形似去殼的蝸牛，為蔬菜、果樹等的害蟲。明?李時珍《本草綱目?蟲四?蛞蝓》：“惟許慎《說文》云：‘蚹蠃背負殼者曰蝸牛，無殼者曰蛞蝓。’一言決矣。”
⑾ 蚿：［xián］蟲名。節(jié)肢動物，多足，有臭腺，俗稱香延蟲。《莊子?秋水》：“夔憐蚿，蚿憐蛇?！标懙旅麽屛模骸八抉R云：‘蚿，馬蚿蟲也?！稄V雅》云：‘蛆渠，馬蚿?！痹?張養(yǎng)浩《普天樂?閑居》曲：“自在身，從吟醉，一片閑云無拘系，說神仙恰是真的，任雞蟲失得，夔蚿多寡，鵬鷃高低。”清?曹寅《題樸仙畫〈五毒圖〉》詩之二：“朱天長養(yǎng)豈無意，《南華》只解夔憐蚿?！?br/>⑿ 翳：通“殪”，樹木枯死。《詩?大雅?皇矣》：“作之屏之，其菑其翳?！泵珎鳎骸白詳罏轸?。”陸德明釋文：“《韓詩》作殪。”
⒀ 葅鲊：葅，即“菹”切碎。鲊，經(jīng)過加工的魚類食品，腌魚之類。
⒁ 膋：指腸子的脂肪?！对?小雅?信南山》：“執(zhí)其鸞刀，以啟其毛，取其血膋?！编嵭{：“膋，脂膏?！?br/>⒂ 融融然：和樂貌；和暢貌。    ⒃ 喣：吹氣。
⒄ 足與須盡解解：“解”上原脫“解”字，據(jù)明成化本、嘉靖單行本增。解解，松懈，分解開。
⒅ ?（月忍）?（月忍）：無能為力貌。支離破碎，渾身解體的樣子。
⒆ 螘：同“蟻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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