舊五代史

原文：

  周德威，字鎮(zhèn)遠(yuǎn)，朔州馬邑人也。初事武皇，膽氣智數(shù)皆過人。久在云中，諳熟邊事，望煙塵之警，懸知兵勢。以功加檢校左仆射。 
天復(fù)中，汴將氏叔琮來逼晉陽。時諸軍未集，城中大恐，德威與李嗣昭選募銳兵出諸門，攻其壘，擒生斬馘，汴人枝梧不暇，乃退。李思安之寇潞州也，筑夾城，圍潞州，內(nèi)外斷絕。德威以精騎薄之，進(jìn)營高河，令游騎邀其汴人。汴軍閉壁不出，乃自東南山口筑甬道樹柵以通夾城，德威之騎軍，倒墻堙塹，日數(shù)十戰(zhàn)，前后俘馘，不可勝紀(jì)。 
初，德威與李嗣昭有私憾，武皇臨終謂莊宗曰：“進(jìn)通忠孝不負(fù)我，重圍數(shù)年，又似與德威有隙，以吾命諭之，若不解重圍，歿有遺恨。”莊宗達(dá)遺旨，德威感泣，由是勵力堅戰(zhàn)，竟破強敵，與嗣昭歡愛如初。以功加檢校太保、同平章事、振武節(jié)度使。 
七年十二月，帝親征，進(jìn)薄汴營，營于野河上。汴將韓勍率精兵三萬，鎧甲皆被繒綺，金銀炫曜，望之森然，我軍懼形于色。德威謂李存璋曰：“賊結(jié)陣而來，觀其形勢，志不在戰(zhàn)，欲以兵甲耀威耳。此時不挫其銳，吾軍不振矣！”乃遣存璋諭諸軍曰：“爾見此賊軍否？是汴州天武健兒，皆屠沽傭販，縱被精甲，十不當(dāng)一?！钡峦月示T擊其兩偏，左馳右決，出沒數(shù)四。是日，獲賊百余人，賊渡河而退。
八年正月，德威率騎軍致師于柏鄉(xiāng)，令三百騎以壓汴營。王景仁悉其眾結(jié)陣而來亭午兩軍皆陣莊宗問戰(zhàn)時德威曰汴軍氣盛造次較力殆難與敵。古者師行不逾一舍。今賊遠(yuǎn)來決戰(zhàn)，縱挾糗鞴，亦不遑食。晡晚之后，饑渴內(nèi)侵，士心既倦，將必求退。乘其勞弊，以生兵制之。以臣所籌，利在晡晚。”諸將皆然之。汴軍自未至申，陣勢稍卻，德威麾軍呼曰；“汴軍走矣！”莊宗等因沖其陣，夾攻之，大敗汴軍，殺戮殆盡。
十五年，晉軍將大舉以定汴州。德威自幽州率本軍至。莊宗使問戰(zhàn)備，德威奏曰：“以我深入之眾，抗彼激憤之軍，不以方略制之，恐難必勝?！鼻f宗曰：“河上終日挑戰(zhàn)，恨不遇賊，今款門不戰(zhàn)，非壯夫也！”乃率親軍成列而出，德威不獲已，從之。謂其子曰：“吾不知其死所矣！”汴之游軍入晉輜重，眾駭，奔入德威軍，因紛擾無行列。德威兵少，不能解，父子俱戰(zhàn)歿。莊宗慟哭謂諸將曰：“喪我良將，吾之咎也！” 
天成中，詔與李嗣昭、符存審配饗莊宗廟廷。晉高祖即位，追封燕王。
選自《舊五代史（唐） 列傳八》 

譯文/翻譯：

周德威，字鎮(zhèn)遠(yuǎn)，朔州馬邑人。起初侍奉武皇，膽量智力都強過他人。長期在云中郡，熟悉邊疆的戰(zhàn)事，觀望煙塵報警，就能預(yù)測出兵力大小。因戰(zhàn)功升任檢校左仆射。
天復(fù)年中，汴將氏叔琮逼近晉陽。當(dāng)時各軍還沒集合起來，晉陽城中大為恐慌，周德威和李嗣昭選召精銳士兵從各座城門出擊，攻打敵營，擒獲斬殺，汴軍應(yīng)付不過來，只好退走。李思安侵犯潞州時，圍住潞州，城內(nèi)外斷絕來往。周德威率領(lǐng)精銳騎兵逼近潞州，進(jìn)軍在高河扎營，派游擊騎兵半路狙擊汴人。汴軍關(guān)閉城門不敢出來，就從東南山口修筑甬道、柵欄和夾城相通，周德威的騎兵，推倒城墻填塞溝塹，每天作戰(zhàn)幾十次，前前后后俘虜和斬殺敵人，不可計數(shù)。
起初，周德威和李嗣昭有私怨，武皇臨死時對莊宗說：“李嗣昭竭忠盡孝不背叛我，現(xiàn)被重圍在潞州已一年多，又似乎與周德威有隔閡，傳我的命令告訴周德威，如不能解除對潞州重圍，我死有遺恨?！鼻f宗傳達(dá)遺言，周德威感動得流淚，因此全力以赴，終于破除強敵，與李嗣昭和好如初。以軍功升任檢校太保、同平章事、振武軍節(jié)度使。
七年十二月，莊宗親自出征，進(jìn)逼梁軍營地，在野河上扎營。梁軍大將韓勍率領(lǐng)三萬精兵，鎧甲上都披上絲綢，金銀閃爍，望去一片森然，晉軍士兵害怕得變了臉色。周德威對李存璋說：“敵人結(jié)成陣勢而來，看這種形勢，目的不在作戰(zhàn)，而是用兵甲炫耀一下。這時不挫敗他們的銳氣，我軍就振作不了?！庇谑桥衫畲骅皩Ω鬈娬f：“你們看見這些敵人嗎?這些汴州的英武健兒，都是殺豬賣酒做仆人小販的（地位卑下的人），即使穿上精甲，十個也抵不上我們一個。”周德威親自率精銳騎兵攻擊敵軍兩翼，左沖右殺，多次進(jìn)出。這一天，俘敵一百多，敵人渡河退走。
天祐八年(911)一月二日，周德威率騎兵到柏鄉(xiāng)挑戰(zhàn)，派三百騎兵逼近梁軍營地。王景仁帶全部人馬結(jié)陣而來。中午時，兩軍擺好陣勢，莊宗問出戰(zhàn)時機，周德威說：“汴軍氣盛，如果輕易與他們決戰(zhàn)，很難抗得住。古時行軍一天不超過三十里?，F(xiàn)在敵人從遠(yuǎn)方趕來決戰(zhàn)，即使帶了干糧，也顧不上吃。天黑之后，饑渴難忍，軍心疲倦后，必然會要求退兵。乘他們勞累，以有生兵力制服他們。按我的籌劃，應(yīng)在傍晚作戰(zhàn)?！敝T位將軍都同意他的看法。從下午一點到五點，（敵人）陣勢稍稍后退，周德威指揮大軍喊道：“汴軍逃跑啦!”莊宗等人趁機沖擊敵營，兩邊夾攻，大敗梁軍，殺戮將盡。
十五年，晉軍準(zhǔn)備大舉用兵平定汴州。周德威從幽州率軍趕到。莊宗詢問怎么作戰(zhàn)，周德威說：“以我深入敵境之軍，抗擊激烈憤怒之?dāng)?，如不以策略對付，恐怕很難一定取勝?！鼻f宗說：“我們在黃河邊上天天挑戰(zhàn)，恨不得早點與敵交戰(zhàn)，現(xiàn)在叩門而不戰(zhàn)，不是壯夫所為！”便率親軍排列出戰(zhàn)，周德威沒辦法，只好隨從。他對自己兒子說：“我不知道自己會死在哪里！”梁軍的游擊部隊襲擊晉軍輜重，眾人驚駭，逃進(jìn)周德威軍中，因而混亂不成隊列。周德威的兵少，不能解除混亂，父子都一起戰(zhàn)死。莊宗痛哭著對諸將說：“喪失我的良將，是我的過錯呀。”
天成中，下詔把他與李嗣昭、符存審一起配饗莊宗廟廷。晉高祖即位后，追封他為燕王。
《舊五代史·周德威傳》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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